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,马皇后自是不信的。
但听得朱元璋说得如此言之凿凿,却又有了几分动摇。
夫妻二人偷摸着合计一通,却是愈发觉得老九行事过于诡谲,恐怕还当真是有所藏拙。
末了,马皇后狠狠擂了朱元璋一拳头,气不过。
“老九这孩子!这么多年,我可为他操碎了心,好多时候都忍不住偷摸抹眼泪儿,臭小子惹老娘担忧,当真是该打板子!”
不料朱元璋却是乐呵呵的。
“只要老九没事,那可真个比什么都强!”
想来也是,一方是打小神志有碍的痴儿,一方是自小藏拙守愚的天才。
即便是用脚丫子想也知道,当然是后者更佳。
夫妻二人又说了几分体己话,最终马皇后一脚把朱元璋踢了出去,说是自己要赏花了,嫌他碍眼。
朱元璋也不恼,乐呵呵地背着手,离了御花园。
刚走不久,便接到小黄门通报,说是毛骧在宫门外求见。
朱元璋想也不想,便吩咐在折冲殿见他。
摸约半炷香后,毛骧在折冲殿叩见了朱元璋。
“此番你去老九府邸,登门时他在做甚?”
朱元璋看似漫不经心问道。
毛骧回忆片刻,回禀道:“九皇子院子里摆满了各式机巧,当时九皇子正在自说自话。”
“都说了些什么?”
“好似说了什么诸葛氏加特林,什么弹丸、火药之类的话,总之听得人云里雾里的,不甚明白。”
听到这儿,朱元璋心中微微一定。
老九的这些行为,某种意义而言,也是能够侧面佐证他的观点。
倘若当真是神智有碍,又如何能捣鼓诸如火器、火药之类的东西呢?
想来,他即便再是如何缜密,终究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。
一念及此,朱元璋不由心中宽慰,呵呵笑道。
“火药?莫非老九这小子是在捣鼓火器、火铳?搞什么新式火器的研发不成。”
听到这儿,毛骧顿时不由吓了一跳。
他联系先前的回忆,自己进了九皇子院子里的时候,过于注意人了,却忘记打量四周的环境如何。
现在想来,那地方确实是堆叠了各式火药,顿觉不由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。
与此同时也在心中暗道侥幸,自己当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,却仍不自知啊!
总而言之,这九皇子府邸,以后是能不去,那就尽量别去了。
遭罪不说,还受惊!
“毛骧,你说老九他捣鼓的那些个火器……能成气候么?”
毛骧心里正犯嘀咕呢,却陡然听见了朱元璋的询问,连忙一拱手,跪在地上。
“陛下,有道是‘闻道有先后,术业有专攻’。火器研发,本就是一门极为艰涩的工程,即便是学富五车的博士、术士,穷经皓首,将一生心血都耗费到了火器研究上,都不敢说能有些许进步。”
“即便工部花了重金,招揽天下人才,而今研发已有数年,火器一途,却是仍旧无寸进之功……九皇子单凭一己之力,怕是难上加难了。”
“哦,原来是这么回事。”
听完了毛骧的简略介绍后,朱元璋大致算是明白过来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。
说实话,其实就明朝的整体社会环境而言,各种科学向的研究,还是涌现出了不少成果的。
可唯一的问题在于,社会风气并不推崇发明创造,所以这些人并不如何受待见。
可以说是完整的“用爱发电”,自然是进展缓慢了。
也正因如此,才有了如毛骧这般的固有认知。
觉得自小读书识字,长大考取功名,这才是正途。
自古便有士农工商之别,发明创造那更是要排到更后面。
社会要发展,百姓要吃饭。
没有坚实的物质基础,搞发明创造就成了空中楼阁。
君臣二人沉默了少许。
“老九……说不得有什么特殊的法门。”
朱元璋沉吟片刻,缓缓说道。
“这样!毛骧。”
“臣在!”
听见朱元璋点卯自己,毛骧不敢有半点怠慢,立即拱手领圣上口谕。
“老九那边,你就多上点心,平素里多盯着点。”
“不论是有什么进展,抑或是有什么消息,都记得第一时间禀报。”
“臣,谨遵圣上旨意!”
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,他站起身来:“乏了。今儿个,就暂且先这样吧。”
说完便往殿后走去,随行的小黄门赶紧跟上,为其开道。
恭送朱元璋离开,毛骧这才起身,离开了折冲殿。
只是,离开时毛骧的脸上,却满是苦意。
本以为是寻了个简单差事,谁曾想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。
苦也,苦也!
……
几人欢喜,几人愁。
这厢。
太子府邸。
诸位藩王在太子府上,吃得心满意足,喝得称心如意。
一个个都醉醺醺的,被府上的丫鬟们搀扶着,去了客房休息。
倒是朱栎,虽说也跟着喝了不少酒水,但仍旧乐呵呵的,没有半点醉意。
太子朱标此时也有些不胜酒力,令人取来了醒酒汤。
连干两碗,这才稍稍好些。
可却也仍然是眼光迷离,意识涣散。
“老九……你、你小子,看不出挺能喝啊……下、下次……”
一句囫囵话还没说完,酒劲儿又上来了。
年轻的侍妾小心搀扶着,急忙将太子送去后院梳洗沐浴。
没得人管了的朱栎,倒是乐得逍遥自在。
他将杯中残酒饮尽,放下筷子,转身潇洒地离开了太子府邸。
一路上,下人们怯生生远远站着行礼,却是没有一人敢于上前。
最终,还是管家咬着牙,将朱栎请进了马车,往他的府邸送回去。
躺在马车里,朱栎双手枕在脑后,翘着二郎腿,乐呵呵听着脑内六个人格的争论。
这会儿旁的人格倒是安分,没多说什么。
唯有诸葛亮与贾诩,说得急头白脸、面红耳赤的。
“现在正是用人之际,倘若此时出手,必然可以建功立业,为今后事宜做下打算!凭什么不先人一等?”
诸葛亮一脸愤慨。
“既然早已经隐忍、蛰伏至今,又何必计较一时得失?此时风口浪尖,本就不是出风头的时候!”
贾诩一改往日老好人形象,寸步不让。
“须知,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;行高于人,众必非之!”
“荒谬!谬论!”
诸葛亮挥舞着羽扇,大有不顾形象,跟贾诩干上一架的意思。
贾诩也梗着脖子,九头牛都拉不回来。
至于其他人,全都躲在旁边,偷着乐看笑话呢!
末了,还是朱栎一锤定音:“行了,莫要争了,此时往后再议吧。”
一席话,吓得驾车的马夫差点没把马鞭给丢了出去。
他脸色苍白,心中暗道:早就听闻九皇子得了癔症,却不曾想竟是这般严重!好悬没把我给吓出好歹来……
马车哒哒,安稳如初。
唯有速度,却是较先前快了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