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千帆站在那张气势恢宏的蓝底鎏金牌匾下,心潮不定。
这张牌匾他并不陌生。
早几年,逢年过节他也都会登门造访,拜见长辈。
可这几年,他却是一次都不敢再来。
他有些生怯,有些惶恐。
但想到齐衡还在等他,国公府这么大,他也未必能撞见国公夫妇,他心一横,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。
一路上。
穿过小花园,走到后院,顾千帆是越走越忐忑。
只想着,千万不要撞上国公夫妇。
但怕什么,来什么。
他刚走上后院回廊,便远远看见,回廊的拐角那里,正有两人并肩而立,说着什么。
那二人。
不是平宁郡主和国公爷,又能是谁?
顾千帆当即心乱如麻。
但既然撞上了,国公夫妇也同样看到了他,他又怎能假装不见?
他暗暗深吸了口气,低头上前。
“顾千帆参见国公爷。”
“参见郡主。”
平宁郡主第一眼看到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,她第一反应便是格外冷淡。
但随即。
想起齐衡说的那些话,她还是勉强笑了起来。
“原来是沉舟来了。”
“自打你高中进士,可是有足足三年未曾拜会姨母。”
沉舟,顾千帆表字。
听到这熟悉的声音,再听到这亲切的称呼,纵然顾千帆这几年早已炼的水火不侵,他依然鼻头一酸,眼眶湿润。
……
没有人能理解他对平宁郡主的感激之情!
平宁郡主和齐衡说,她早年对他多有照拂,但实际上,岂止照拂!
那时候。
顾千帆和他的母亲被他父亲所抛弃。
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,带着儿子回到娘家,能有什么好脸?
可以说。
要不是平宁郡主以顾家唯一嫡女之尊,一力为他们母子撑着,他们……早就死了!
而且。
哪怕是他母亲郁郁而终之后。
他这位姨母依然时常探望,鼓励于他,为他提供读书科考的一切条件!
可他……让她失望了。
顾千帆哽咽道:“是沉舟辜负了姨母,沉舟愧对……”
话到这里。
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。
不远处,倏忽便传来一道清朗而戏谑的声音。
“母亲。”
“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。”
“明明你前几日才跟我说过,是你不许我表哥登门,怎么今日反倒怪起表哥来了?”
“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……哪学的?”
一瞬间。
平宁郡主的尴尬简直飘到十里开外!
她脸色一变再变,浑身颤抖,竟说不出一个字来!
“这天底下……怎有如此逆子,当着外人的面,拆自家母亲的台?”
她气喘吁吁。
旁边的国公爷脸都黑了。
“兔崽子!”
“怎么和你母亲说话?”
便连顾千帆也顿时肃然,他毫不客气道:“元若,不得放肆!”
说完。
他竟是噗通一下,重重的跪在了地上。
这一下。
非但是平宁郡主顾不上生气了,就连齐衡也是目瞪口呆。
须知!
大宋一朝,从没有跪礼!
不管是面对长辈,甚至是面对官家,除非是犯了大罪,重罪,而且也认罪,才会双膝及地。
可谁能想到?
顾千帆竟如此决然!
他一字一句道:“千错万错,都是沉舟的错。”
“姨母再造之恩,沉舟誓死不敢忘。”
“便是姨母果然不许沉舟登门,沉舟也绝不敢有丝毫怨念。”
……
有他这番话,再加上他这态度,平宁郡主如何不感动?
她连忙上前,虚扶顾千帆。
“好了。”
“都是陈年往事,过去便过去了。”
“现而今,你兄弟二人已然成人,能看到你们和和睦睦,互相关照,姨母怎能不开心?”
顾千帆起身,又是千恩万谢。
齐衡头疼扶额。
他哪里听不出来,他这母亲分明是为他收揽人心!
有她今日这番话,顾千帆往后对他,只能是比亲兄弟还亲。
他叹了口气。
上前一把拉过顾千帆,他随口道:“今日却不是让你们煽情的时候。”
“母亲,我和表哥去樊楼吃酒。”
“你送我房里的那桌……你和父亲用吧。”
“浪费可耻!”
平宁郡主猝然凝眉。
“家里什么没有?你们去樊楼……”
可惜。
不等她说完,她那个逆子已然是拉着顾千帆走去了前院。
这一幕,无疑是让平宁郡主又一阵气结。
她重重跺脚。
但气归气,嘴上却是一点都不含糊。
“来人!”
“挑几个身手好的机灵人跟着公子。”
“樊楼人多驳杂,仔细看好了公子!”
国公爷满眼嫉妒。
他酸溜溜道:“你这又是何必?”
“有顾千帆在,你还担心元若能出什么事?”
他不说话还好,一说话也就给平宁郡主找到了出气方向。
“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!”
“如今看他忤逆成了什么样?”
国公爷瞬间哑巴,悔的肠都青了。
谁惯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