杂沓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院中。
“有活人吗?我们是官军。”
当兵的喝叫声粗声粗气。
大娘赶忙出了柴房。
“老婆子,别怕!我们是灭羌将军的手下。这附近的羌狗都被我们撵跑了。弟兄们打仗辛苦了一天,快帮我们做些吃的喝的。”
“我屋里早就断粮了啊……”老大娘战战兢兢道。
“老婆子,我们带的有缴获的军粮,还有新鲜的羌狗肉。赶紧帮着做好了,我的弟兄们都饿坏了!”兵卒中的小头目在说话。
一旁的灶房里传来老人忙活的动静,苻锦藏身在柴堆中不敢惊动了外面的士兵们。
“换这口行军的大锅,柴火够吗?”
像是个火头军在和大娘说话。
“我去再搬些柴火来……”大娘惊慌道,“烦劳军爷去井边再打些水来。”
大娘悉悉索索地摸进来,扒开柴堆。
看到苻锦还在,轻声说:“别怕,孩子。藏好了,他们当是过路的氐兵。”
水开了,饭像是也快好了。
“老头子,家里有大的席子吗?我们人多,就在院里吃了。”
“哥几个,待会好好快活,有阵没开荤腥了。”
“头,有酒吗?光吃肉没酒喝不够劲!”
士兵们的对话清晰入耳,他们一个个似乎很是亢奋。
“闷驴子,你去找老椽子,问他讨两壶酒来。妈的,打了胜仗,老小子还那么抠,又不是他家的酒。”
这队士兵的十夫长差手下去找军需官。
“老椽子要不给呢?头儿。”
“你说老子给他留了几斤羌狗肉。”
一股奇特的肉香味道从厨房那厢飘来。
苻锦暗自奇怪如何苻登的手下还有肉吃。
这村子里分明是鸡犬无存,其它地方想来也差不多的。
一阵纷乱的折腾,士兵们开始在院子里吃喝了,还有人兴致勃勃地划起了拳。
“老头子,你和老婆子也来吃些。不让你们白忙活,你们肯定也很久没吃到肉了,都是新鲜从羌狗身上割下来的,浪费了可惜!”
苻锦闻听,险些当下呕吐出来……
原来,当兵的口中的羌狗肉竟然是人肉!
苻锦哪里会知道,族侄苻登的手下兵将早就习惯了以羌人兵将的人肉为食。
当年苻坚大帝为了分封关东各地的宗亲王侯们能控制好当地的局面,从京畿三辅抽调了多达十五万户的氐族国人徙居到新的家园,分配给宗亲子弟们,充实他们的力量。
关中的鲜卑和羌人发动叛乱,也正是利用了这点才令苻坚君臣措手不及而痛遭颠覆!
如今关陇的氐众领袖苻登,是出生于苻氏的老家略阳郡。
天下骤然陷入分崩大乱。
河州的氐众内乱杀死了刺史毛兴,继任的卫平又因老迈难有作为,诸部首领们便公推苻登为关陇之众的龙头。
然而,关陇的氐族人众加一起也不足七万人,与姚家的势力相比太过悬殊!
苻锦的长兄苻丕不幸蒙难后,苻登正式扬起了规复苻氏河山的大旗。
生性英勇的苻登每每身先士卒,多次重创羌秦的军队。
不仅是他个人抱定必死的决心,部下们上下誓言“上报苻坚大帝的大冤,下雪一众臣子的大耻!”
于是,从将领到士卒,大家的兵器战甲上都铭刻着“死休”二字,表达与羌秦帝国不共戴天、死磕方休的决心。
这支军队,人称“死休军”。
在与姚氏父子的角逐中,“死休军”经常以少胜多,所向披靡!
彼此之间的血海深仇,导致虐俘、活埋等各种对付敌人的冷血手段是家常便饭……
可惜,地少而贫,口粮短缺,一直是苻登所部的显著短板。
所以,为减少军队的口粮消耗,苻登索性下令手下官兵以羌贼的血肉为食,叫做“吃熟食”。
氐族的将士们恨死了羌人!
是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让大家再不能过从前的好日子,把人们拖入了痛苦不堪的泥潭中。
所以,大家伙真的活剐被俘的羌人,从敌军阵亡的尸体上割下肉来……
也因为如此,才能每战后吃饱了肚子继续悍勇非常地与羌军拼个你死我活。
“头,还有羌狗肉没有?没吃尽兴。”
“只剩答应给老椽子了的。”
“下次再给老抠门补上。明天说不定还能再灭一批王八蛋的!”
“好吧,你们自己去煮,别麻烦人家老婆子了。”
厨房里传来了劈啪的柴火燃烧声,有人从中出来,进了苻锦藏身的柴房。
那小兵抱起一堆柴草,苻锦暴露了……